Planetarian/Aftermath

“……我将烟盒般大小的记忆芯片装进了空着的防水瓶内，流弹枪被扔到了地上——现在要去的地方，已经不再需要它了……”

    有关那座宿命般的封印都市的记忆片段就到此为止，当我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了有着雪白石膏四壁的房间中央那张铺着月白色垫单的床上。侍奉在侧的护士告诉我，这是自战争中的都市废墟里将我救回后三十年来我第一次苏醒，而我脑海中那场噩梦般的战争，也结束了已近三年。

    “准确说来，从终战宣言签字的那一刻算起，距离现在的时间是两年二百六十天九小时四十八分零五秒。恭喜您，客人，终于在这吉祥的时刻苏醒了过来。”

    绝对精确的时间换算，搭配着不知有意还是无心的概念混淆，听不出任何喜悦情绪的褒扬字眼，以及那称呼我为“客人”的烂德行……记忆中符合这个形象的，只有唯一的一个人，我脱口而出：

    “请问，你的名字是？”
    “星野梦美，第三类服务用升级型后期智能机器人，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她双手合垂在身前，向我微微鞠了一躬。
    心中的疑惑立刻得到了证实——没错，她果然就是在那座宿命般的封印都市的星像馆里工作到最后的“第二类服务用防水型机器人”，星野梦美，眼前的形象与心中的直觉重合之际，我莫名地安下心来。
    既然是那个星野梦美，那除了天文方面的知识（现在似乎更换成了看护方面的知识）以外的疑惑，看来必须我自己寻找答案。我轻轻晃了晃头，准备梳理思路。
    首先，从环境来看这里应该是类似医院的地方，虽然没有放晴，窗外却居然并未下雨，气氛也没有夹带着战时独具的凶险与冷清，而且从刚才梦美的话中可知战争已然结束。安全确认，可以继续思考。
    第二，记忆终结那刻的印象，虽已不知我究竟是放弃了战争、选择了祥和，还是放弃了抵抗、选择了死亡，但我躺在这里睁眼瞎想的客观情况昭示着一个不清楚来龙去脉、然而却无可争辩的事实——无论如何，我得救了，我还活着。
    第三，综合考虑三十年前的记忆和现在看到的事实，似乎有谁将我在最后一刻放进防水瓶内的、记载着原星像馆解说员星野梦美全部记忆和功能的芯片拿去进行了资料读取和分析，继而根据结果重新制造了外形相同但功能有所改变和增强的机器人，不过是否仍旧具有我所知道的记忆资料尚有待确证。

    “呐，我说——”带着不明所以的期待，我缓缓开了口。
    “什么事，客人？”身旁的语音一如既往地温馨，这带给了已沉睡近三十年的我一种令人释怀的熟悉和亲切。
    “你，认识我么？”
    “客人……”眼前的女孩微微皱起了眉头，“真的没关系么，您的病？”
    “嗯，不要紧，请你回答我吧！”不知所问是指过去还是此刻的我，决定不要在此纠缠。
    “您不正是我以前工作的星像馆第二百五十万位客人么？”眉头慢慢疏解，一丝似有若无的兴奋与狡黠悄然浮现，“同时，也正好是我现在工作的护疗院第二百五十位客人！”
    看来记忆的资料至少有部分已经输入了新的机体，我也就不去计较我实际上是星像馆的第“二百四十九万□千□百□十□位”客人、以及护疗院的第二百五十位“病人”了，我继续着进一步的求证：“那么，你还记得送我前后都发生了什么吗？”
    “呃哚，那天下雨又停电，为了您的安全我就送您到了您车停放的地方……在您车旁，我们还看到了招潮蟹，您捧着我馆送出的作为特别礼物的鲜花坐进车里，我目送您远去之后回到了星像馆……没过多久，街上响起了烟花的声音，果然正如您告诉我的那样，馆长他们来接我了，将我带到了这所护疗院，更新了程序，继续为人类服务……据院长说，车开到半路您的病突然发作昏死了过去，急救车将您接到了这里进行治疗。能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再次为您服务，还真是缘分呢！”

    令人面红耳赤的话语从那张依旧看不到任何喜悦之情的面庞传出，总使人感觉言不由衷，我再次萌生起揪过表情设计师狠揍一顿的冲动来。
    不过，从刚才的对话里可以归纳出的结论是，似乎梦美记忆芯片中那些关于挺身救我的内容，那一切与战争、死亡和恐怖相联系的内容都被人抹除后重新编辑过，这也是再次赋予她身体的工程师们用心良苦的杰作吧——将她……不，应该是将我从宿命的封印都市中解救出来的人，或许真是她的馆长，又或许是其他的人，谁知道呢？

    “客人……您的病情，真的不要紧么？”
    “嗯，老毛病了，没关系。”

    无论何时，在她开始夸示自己特性的长篇大论尚未出现之前尽量顺着她的意思回答，这是一个正常人想要与星野梦美顺利交流的窍门。虽然如此，心里还剩下最后一件在意的事，尽管我能预料到这不是她所知晓的：

    “我说梦美啊，你知道么，是谁救了我？”
    （你知道么，是谁拯救了世界？）
    “不知道呢，不过，肯定是我们星像馆的客人吧。”
    “呃？”

    特有的星野梦美式的肯定，让我一时不知所措，但是，就在我对上她眼神的下一刻，立即明白了这份果断的来源，我们同时说出了口：

    “因为你希望每一位客人都能够记住，即使今后陷入了黑暗，也一定要记住眼前这片美丽的星空，这就是你唯一的、小小的心愿。”
    “因为我希望每一位客人都能够记住，即使今后陷入了黑暗，也一定要记住眼前这片美丽的星空，这就是我唯一的、小小的心愿。”

    梦美笑了，略带诧异地；我也笑了，眼含着她所不具备的泪水。



P.S.这段后记，与其说是我的臆造，不如称为我的心愿，因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记忆中那个星野梦美的死去，于是固执地发掘了原作中一切细枝末节的可能，将这个心愿诉诸笔下，也希望阅者诸君能够从中找寻到哪怕是一丝的共鸣和安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