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平面狗(乙一)
果然,山田看了我的胳膊后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你看它嘴里衔的白花真的掉在脚下了吧?”
“不,不只这个……”她一副呆然若失的样子看着我,歪着头。
“不见了,哪都没有。”
一下子我明白不过来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自己看了一下胳膊,刺青还在,不过只剩下那朵白花了。
最关键的狗却不知跑到哪去了,只留下了这朵花。刺着波奇的那部分皮肤,又恢复到没扎刺青前的漂亮模样了。
狗失踪了,这让我感到恐慌。
不过我们马上就找到了波奇。它正躺在我肚脐以上三厘米的地方睡大觉呢,它闭着眼,一脸幸福的模样。
我把衬衣掀起来,露出肚脐,于是山田把耳朵贴近那里。
“刺青小狗正在打呼噜呢。”
她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这样咕哝了一句。
在那之后波奇又有好几次改变地方,在我从学校放学回家的时候它又回到了我的左臂上,乖乖地坐在那里。它好像知道那里才是它的固定位置。
我那天拼命地盯着波奇,最终我发现这样一个事实,那就是它绝对不会让人看到它动的场景。就在我眼睛离开的一眨眼工夫里,波奇就换了地方,还变了个pose。我一直都在想象它像动画片里那样动来动去的情景,所以这样的发现让我感到很意外。从这个意义上讲波奇不像动画片,更像是漫画书。
刚才还是睡觉的图案,下一刻就变成了伸懒腰的样子。中间的图案肯定不存在,而且有人看着它的时候它会一直表现得像一副图案。上帝好像给了波奇自由,让它可以在没人看到的时候自由活动。所以在我眨眼的一瞬间里,图案上的狗就翻了个身。
不可思议的是波奇好像也认识我,不仅如此,它对皮肤以外的广阔世界的认识也好像跟普通的狗一样。
我想到今天早上小猎狗那件事,那时候听到的狗叫声应该就是波奇发出来的吧。它面对着走过来的小猎狗,不小心叫出了声。结果嘴里衔着的白花掉了下来。
那我早上睡醒前听到的狗叫声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个肯定也是我胳膊上的波奇干的。
我站在车站的月台上等着电车,一面盯着扎在皮肤上的波奇。月台上还站着正在回家路上的高中生和几个上班族。天空已经被染成了红色,这时响起不易听清的广播声,接着一辆减速了的电车驶进站内。
波奇刚刚一直躺在那睡觉,可是我眼睛刚离开几秒钟,它就开始在那舔自己身上的毛了。
我走进一个车厢,在身边的座位上坐下。我轻轻地用食指的指肚摸了摸正在整理身上毛发的波奇的头,当我被自己的手指挡住视线看不到狗的图案的瞬间,波奇已经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我突然有种奇怪的想法,我会不会跟刺青上的狗结婚呀?
我回到家里,发现母亲的儿子薰正不高兴地吃着碗装方便面,我一下子感觉回到了现实。
“美莎绘呢?不在家吗?”
“她留了张纸条,好像去医院了。”
薰用下巴指了指桌子上的便条,便条是用钢笔写的。
“看来还是为癌症的事啊。”
薰听到我的嘟哝,转过头来。看来他还不知道母亲的丈夫患了癌症的事。
我跟他是姐弟的关系,但这段历史却有一些骇人的成分。我第一次看到他好像是我一岁半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不懂事,不知道刚来我们家的这个家伙是个什么玩艺儿。如果能回到那个时候的话,我一定会把美莎绘抱在胳膊里的他塞进纸箱然后扔掉,不过现在已经太迟了。
薰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父爱和母爱。我曾经为了报复他对他施加过暴力,不过事与愿违,我倒挨了父亲繁男的打。现在想来,父亲开始讨厌我可能就是因为那件事。
薰现在长大了,头脑清晰,生活态度也很严谨,跟我这个姐姐很不一样。父母的期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而且事实上他也不负众望,今年考上了一所只有聪明的学生才能进的高中。
我上的是比他那个低几个级别的高中,当时是在父母的叹息声中走进那所学校的。从那个时刻开始我和他的斗争似乎已经结束了。
累了半天从学校回到家里,还要对着弟弟那张脸,我才不干呢,所以我想赶快回自己的房间。
“我借了钱给一个人,还没还给我。你也应该知道吧,你能不能帮我催一下那个叫优的女孩?你不是认识她吗?”
“知道啦,我会帮你说的。”
“你不是认识她吗?”他说话这种语气让我非常生气。
就在这个时候薰咳了起来,看他咳嗽得那么厉害,肯定是很多方便面的汤跑进了气管里,我这样猜测着,心情也高兴起来。
“难道是美莎绘的感冒传染给我了?”
咳嗽停止以后,他痛苦地捂着胸口说道。
“哎呀哎呀,去一趟医院真是累啊。”
美莎绘坐到椅子上,这样说道,好像累坏了。我发现她的声音跟平时有点不一样,难道是感冒加重了?
美莎绘他们两人好像在外面吃过饭了,顺便买了个蛋糕回来。
趁着美莎绘洗澡的当儿,父亲繁男把我和薰叫进起居室里。薰好像感到了事情的非比寻常,我也隐隐地知道接下来父亲会说什么事。恐怕父亲已经从妻子那听说了自己患了胃癌的事了吧。
父亲表情严肃地让我们坐下,我又一次明白自己让他感到头疼,我记忆里自己经常这样惹他生气。即使我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了,但父亲似乎还是要挑我的毛病。
“今天我去医院了。”父亲开始说话了。“本来是让你们的妈妈自己一个人去医院,检查一下感冒的。但是傍晚的时候医生把电话打到了我的公司,说有重要的事要谈,让我去一趟。”
我感到困惑了,竟然跟我想的情况不一样。隐隐地传来母亲在浴室里洗澡的声音。
“医生说你们妈妈喉咙里长了肿瘤,也就是咽头癌,只能再活半年了。”
我说不出话来。
“妈妈知道这事吗?”
薰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我去医院迎她的事,医生也帮我撒了个谎,跟她解释说感冒比较严重,所以让我过去。”
父亲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烟,准备抽一根,不过拿到一半就把烟捏碎了,他自言自语道:
“要不要从今天起戒烟呢?”
我在心里小声反驳道:现在才想到要为健康戒烟啊?
母亲好像还没告诉丈夫胃癌的事。
家里一下子竟然有两个人患重病,实在是太偶然了,而且据说癌症的死亡率很高。我觉得父母同时患癌症的几率简直太小了,简直是天文学范围内才能想象的事。
难道是蓝色的刺青狗带来这些不幸吗?但怎么考虑都觉得太不可能了。
当美莎绘洗完澡,湿着头发出现在起居室的时候,薰故意把电视频道调到非常轻松的综合节目。他像刚才那样剧烈地咳嗽着,但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第二天,薰也去了医院,因为他持续咳嗽。诊断结果出来了,竟然是肺癌。残余的生命跟父母一样短。
星期六学校不上学,于是我去了山田家。事前我已经打电话让她帮我准备三万日元,所以她很容易就筹集到了钱。
店的里侧是山田的家,还带着一个小院子。
山田经常来铃木家,所以跟我家人都认识,到最后跟我弟弟说话简直比我还亲。
我还是第一次来到山田的房间。
她的房间在一层,打开窗户的话就可以直接下到里院。山田的房间里统一装潢成黄色,立体声响上面放着一个小丑八音盒,墙上挂着一副七巧板。
房间里还有一台电脑,听山田说还可以上网。
里院里有一个狗圈,原来山田她也在养狗。我以前就听说这是一种叫马宾的杂种狗,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这可不是刺青,而是真正的狗。
我趿上放在窗户边的凉鞋,瞧了瞧躺在狗圈的阴影里的马宾,没想到它一副“你要干吗?”的神情,不耐烦地回看我一眼。
我的左臂上响起恐吓般的狗吠声,这是波奇的习惯,只要有别的狗靠近它就会叫。这可能不是挑衅,只是告诉对方这是我的地盘吧。它把我的身体表面当作自己的地盘,只要有其他狗想靠近,它就想把它们赶走。遗憾的是波奇的声音好像不够大,当然它只有三厘米长,这是原因之一,不过它那种吠声就像是小孩子在逞强。
马宾完全不理会波奇的叫声,懒洋洋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