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攀岩

【攀岩】

　　“这里共有一百零五人，能进入乐园的名额只有五个。生还者不论先后。限制时间三分之二束。”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我眨了眨眼，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
　　这里是一座平顶山，山顶上影影绰绰，聚集着不少的人。
　　每个人似乎都听到了这样的谪，所有人都在四下打量着彼此。
　　看不清别人的脸，也听不清他们的声音，也许这样才能体现至上的公平吧，想来一定是如此的了。
　　别人如何我可管不着，我自己已经是摩拳擦掌了呢。
　　为了这个珍贵的名额，不努力一下可不行了。

　　“攀岩，开始。”
　　随着这样一声令下，所有人——也包括我——统统迫不及待地冲到悬崖边，反身向下攀爬。
　　我一边控制着自己的动作，一边尽可能轻松地调整着呼吸。
　　这并不是单纯的竞技，如果误以为只是运动，也许在三两个呼吸之间就会被淘汰。
　　头顶上也有并不急于下来的人，他们拼命用手扒、用脚踹着，将岩壁上不甚结实的泥土石块崩弹到别人头面、手臂上，籍此更安全地排除其他竞争对手。
　　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勇力与毅力一边挑战自己，一边防备他人的呀。
　　我分心两用，一边用尽可能快的速度查探着落足点的坚固程度，一边用双眼时时注意着上方的动静。
　　普通人是非常惧怕恐惧的。当令人恐惧的事物来临时，保持“无视”将会是本能带来的第一反应。
　　在这里，一味遵循本能，可是致命的差池。
　　因而，还是多抬头看为妙。
　　听着耳畔呼呼的风声，时不时传来的模糊不清的惨叫声，伴随着急速下坠的呼啸，一并掠过身侧，让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与刺激。
　　突然间，一只胳膊陡然拽住了我的肩，将我往下一拉。
　　顾不得肩膀的撕扯感，我猛然转过头，狠狠地一口咬在了那只手上。
　　带着痛呼声，那只手随着主人一道坠了下去。
　　我抽空回望了他一眼。那是个半途坠下的人，因坠得太快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受伤的手依旧朝天伸着，带着梦想破灭的创口一起流血。
　　不再多看一眼，我转过头，专心致志地继续攀岩。

　　灾祸不止来自于人，更来自于环境，或者说自己。
　　攀着的岩壁是否牢固，并不看一两块石子，而在于整体。
　　我已数不清有多少人是连整块攀着的靠山一起坠落下去的，也早已不再去数了。
　　只记得每个坠下去的人，都有着近乎相同的姿态。
　　大张着双手，面目狰狞而又惶恐地伸直双臂，想要抓住哪根救命稻草。
　　真不愿意看他们啊，我在心中叹着气，如果不是担心成了那根稻草，谁会愿意去看那样的丑态呢？
　　吸取失败者的教训吧，他们只顾眼前而不惜赌上未来，多蠢呀。

　　半途中，我曾看到这样的风景：
　　在没有半点植被覆盖的岩壁上，居然横生出了一颗敦实的矮树。
　　树虽称不上郁郁葱葱，却也生得顽强，并因这股子生气，显得并不丑陋。
　　有那样一个人，微笑着盘膝坐在树干上，背驼驼地望着树的枝桠，也不知在笑些什么。
　　“喂，你停在这儿做什么呢？”
　　一个攀到他身侧的人，止不住好奇心，停下身子开口问道。
　　“你攀在那儿，又是在做什么呢？”
　　端坐树干上的人，连头也没有回，就这样微微笑着，无礼地敷衍着回答了那个人。
　　“我？这你还看不出来么。我当然是在追逐我的目标啊。”
　　攀在那儿的人显得有些气闷，嘟囔着回答道。
　　真是个奇怪的人，我想他与我想的是一样的吧。
　　“这对你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但理所当然的是，我看不到你的目标。所以，你也理所当然地看不到我在看的东西。”
　　树上的人轻轻抚摸着身下的树说道。
　　“目标就是目标啊，怎么会看不到呢？我看你是没有目标的浑浑噩噩之辈吧。”
　　说罢，那人便接着向下攀了。

　　曾最后望过他们一眼：
　　继续攀岩的那个人，过后攀到了那颗矮树的下方，从容地躲避着正上方坠下的石块与泥土。
　　盘腿坐在树干上的人，依旧微笑着，背驼驼地望着树的枝桠。
　　上方间或有泥土与石块坠下，砸在他的头上、背上，他却不动，也不摇。
　　也许什么时候会有人坠下来，把他从树上砸落吧。
　　这就是最符合他的下场了。
　　因着不知名的缘由，我变得格外讨厌起盘坐在树干上的那个人来。

　　终于，我双足踏上了平坦的土地。
　　这是一块环形的地面。除却正中间支撑起平顶山的面积，剩下来的部分也比原先大了不少，可以站上不少人。
　　事实上，这里也确实站了不少人。
　　除却从最初到现在攀下来的人，以及过了限制时间而被串在头顶崖壁上的串烧们，似乎还新来了不少的人。
　　但却没有人彼此攀谈，所有人都只在意自己是否得到了那个梦寐以求的名额。
　　乐园啊。
　　“还剩下五十七人。因条件未能达成，故第一轮没有胜出者。生还者将并入第二轮，这一次的竞争人数是一千零五十七人，名额增加至十五个。限制时间二又四分之一束。希望诸位能顺利排除异己，成为胜出者。”
　　原来，生还者不论先后是这个意思。
　　看来，这次不努力一下可不行了。我摩拳擦掌地想着。

　　执迷，攀岩，命牵，一线。
　　攀过一峰一峰寻来望不到终点。
　　落差，撕扯，几度，变迁。
　　相比最初有何分别。
　　不过是坠得更远一些，一些。

　　也许，会有，明了，那天。
　　也许它现在就在昭示梦的顶点。
　　但却，不会，有谁，发觉。
　　醒来以后已难望远。
　　坠在梦里，睡在梦里，碎在……

　　终于。
　　我来到了山的底点。
　　终于。
　　除我以外只剩五人。
　　终于。
　　心中的谪现于眼前。
　　“你们做得很好。”
　　眼前有个黑色的看不清面容的男人，自顾自鼓着掌站到我们面前。虽说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我想他是在笑着的。
　　鼓完掌以后，他继续说道：“现在，到了该给你们奖品的时候了。请诸位跟我来吧。”继而转过身，冲我们摆了摆手，我们也便沉默不语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没过多时，就看到他停下脚步，侧转身，示意我们往前走。
　　出现在面前的，是五个白色的平台。
　　“欢迎来到乐园。”
　　边上传来了黑色的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
　　“这些就是你们的奖品。来，站上去试试。”他指着那些平台说道。
　　并没有犹疑，我径直走到一个平台上面，站定。
　　陡然间，它升上了天。我稳住身体，继而看了看脚下。平台已经变成黑色的了，与我一样的颜色。
　　待到平台停止上升，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比平顶山还高的高空了。周围有许多影影绰绰的人形，像是与我一样乘着平台上来的人。
　　这便是，乐园了么？
　　相信这不止是我一个人的疑惑。
　　与我一道来的四人，统统用眼神询问着黑色的男人。他也同样乘着属于他的平台升了上来。
　　“你们现在已经是乐园游戏的规则制定人了。每一次轮到你们主持游戏的时候，都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增减游戏规则。这是属于每个人的乐园。难道这还不算最好的奖励么？”他这样回答道。
　　我回头望去，想看看其他四个人的神态，却发现他们看起来愈发模糊了。
　　在我还来不及想个清楚明白的时候，只见另四人中的一个，用力地摇了摇头，开口说了些什么，而后转身一跃，跳下了平台。
　　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也不知他为何那样做，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坠落到地面时，尸骨无存的那种恐怖。
　　于是，我们四人全都欣然点了点头。
　　“是啊，这真是最棒的乐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