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勇者与魔王

【勇者与魔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双灵魂同时降生在了大地上。其中一个成为了魔界王族唯一的继承人，而另一个，则作为上一代勇者的独子诞生在这世上。两人在完全迥异的生活环境下按部就班地成长，不出意外的话，将来有一天，他们一定会成为彼此一生中最大的敌手。
　　经过多年的历练，年轻的魔王手刃了欣慰的父亲，成为了整个魔界的新一代统治者。当黑暗重又降临大地之时，年轻的勇者为了心中的义勇，代替家中年迈的父亲，扛起大剑，踏上了征途。
　　经过数年的艰苦跋涉与危险交锋，勇者的小队终于突破了魔王军的重重封锁，深入到了魔界的王都。牺牲了众多的同伴，流下了更难仆数的血泪，在经过最后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之后，勇者终于成功将魔王斩于剑下，自己却也力竭而亡。魔王军因此失去领袖，撤退到了更深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了满目疮痍的大地，等待人们去补修。
　　魔王死后，灵魂回归到天上。能与神灵沟通的他，向掌管命运的女神发问，抱怨自身命运的不公。他控诉自己生来便只有被所谓正义打倒一途，一切既已注定，为何还要残忍地将他降生在世上，又让他拥有了通晓自身命运的能力。既然这世界待他残忍冷酷，他又何以要用温情回馈这个世界。
　　命运女神并没有回答他的怨言，而是默默将他们的灵魂投到了另一个相近的世界中去。这一次，勇者成了魔王的后裔，而魔王则降生在了勇者的家里。
　　上一世的魔王生来天赋异禀，任何魔法、武技在他眼里都没有秘密，无论何种技法只要过目便能牢记，尝试数次就已如施展过多年一般熟悉。只是他生来风流倜傥，为人亦正亦邪，时凭好恶断事，并无原则可言。
　　上一世的勇者却秉性纯良，为人正直忠厚，对待他人平等如一，仿佛世上最明媚的光，投射到了最黑暗的角落里。
　　许多年以后，魔界回归地上，魔王军势如破竹地侵入了人类的王国。上一世的魔王心中暗自欣喜。在正义与公理的旗帜之下，他召集了数不清的仁人志士成为同伴，一同征讨罪行累累的魔王大军。他更是从中挑选出了数十个合他心意的精锐部属，组成了奇袭机动部队，以此快速打击魔王军的有生力量。在他不遗余力的关照之下，魔王军入侵的脚步几乎停滞。
　　当他带领同伴突破魔王军的阵线，如飞箭一般直逼魔界王都之时，却发现路上并无多少阻拦，显是魔王军已精锐尽出，内里竟如空壳败絮，丝毫阻他不能。他心中腹诽，对方实在缺少如他一般的惊世才情，上一世果如自己所想，全因运数使然，若非如此自己绝不会败。
　　虽有诸多想法，但却并不妨碍他杀入王都。当他势如破竹般进入魔王宫殿之时，却发现内里竟是无人守备，整座王都已如覆巢一般。
　　难道对方真是草包蠢才，会让人心离散至此？还是早已如丧家之犬，抛家弃业惶惶而逃了呢？
　　当他走入正殿之时，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如此离谱。堂堂立于殿上的，正是他上一世一生的对手，那个心中永远没有一丝阴霾的人。只是如今的他，虽然全身披挂，甲胄之上却布满了刀伤剑痕，肩背上甚至还留有断箭。双手仍紧握着大剑，作出一副历经千锤百炼的斩击姿态，他的灵魂却已早早离开了这个伟岸的躯壳。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一世的勇者心中充斥着疑惑，另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在他心中流淌。
　　在魔界王都之中四处打探，他才了解了整件事的始末。这一世的魔王，在他尚未继承王位之时，虽然颇为勤勉努力，但其行事作风却始终不受老魔王的喜爱。在老魔王故去以后，他更是以治国严厉著称，贵胄乱纪与庶魔同罪，无有容赦。因其铁面无私之故，而与诸多家系积怨颇深。魔界的多方势力通过种种渠道向年轻的他施压，企图重整军队攻入人界，但都被他以“不行无道之事”为由，一一驳斥而回，言语之间不留丝毫情面。这惹怒了许多位高权重之魔人，让以往的积怨彻底爆发。
　　而后，叛乱开始了。
　　虽然他实力高绝，对方却拥有远超他十数倍，乃至数十倍的人力物力。除却叛乱者外，大部分的魔界部族选择作壁上观。以他一己之力加上皇室原本的积淀，却也不足以对抗大半个魔界。在魔王殿里的最后交锋之中，他一步不退，斩杀了数以万计的敌人，最终力竭而亡，身体却始终不朽不坏。原本尸骸遍地、血流盈阶的魔王宫殿，如今早已焕然一新，然而，唯有他始终矗立于此，无论谁想将他抬走，都会受到如同最炽烈的正午阳光直射般不可磨灭的伤害，仿佛至死也要守护心中的正理。至此，已再无魔人试图将他带离殿堂。
　　这一世的勇者方才醒悟，他所击破的所谓魔王军，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纠集起来的军队，其后方更有为魔王魔格魅力所感，自始至终忠心耿耿的旧部袭扰，令其难以集中精力剿灭他的队伍，这才让他胜得如此痛快。
　　没有哪一代的勇者胜得如此之快，同样也没有哪一代的魔王败得如此之快。他成了历史上最强大，同时也是最成功的勇者。死在魔王殿中的那个人，却被后世传为了最孱弱无能的废物魔王，成了一个笑柄。每一代魔王都会对自己的继承人说，切莫作如那个人一般的蠢物，害人害己。
　　然而，时隔多年，年迈衰弱的勇者心中却始终隐藏着一个秘密。他清楚地知道，这一世身为魔王的那个人，实际上比任何人都更为强大。他向往光明的心，同样也比任何自诩正义之士来得更加纯粹而又高尚。历史的评述对他没有任何意义，他已经在自己的心中给那个人下了定义。
　　生而仁义，死而刚强。
　　高洁的灵魂无论在哪儿都会放光。命运女神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