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序】
你好你好你好,我是魔契,一个专为人实现愿望、乐于助人的神灵。
当然啦,满愿机这样好用的东西,多少还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比方说,想要找到我,必须挖出自己的一只眼睛,举着它才能看到我;想要与我平视,必须砍下自己的一条胳膊,用它将我平举在桌上,才能与我直面;想要与我对话,获得话语权的人会开始燃烧人性,烧多烧少就取决于你的话多话少啦。
听到这里,你应该有所察觉了吧?
没错,我已经听到了你心中腹诽的声音了。
这个无良的邪神。
对吧?
【言尴尬】
人总会有尴尬的时候的。
无论规划多么到位、预测多么精准,一个小小的没想到,就能推翻一切。
人毕竟不是神明呐。
所有超乎意料的情况会造成的恶果,归结在一起,就成功带来了尴尬。
人针对这种现象,为其量身订做了诸如“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之类的形象的说法。
对我来说是很难切身体会的事呀。
今天呢,我就来说一个关于尴尬的故事。
请认真听呀,我肯免费说故事的机会可不多,要好好珍惜才是哟。
我呢,在缔结现在的契约形式之前,很是有过一段居无定所,浪迹天涯的日子。
这是按照你们人类的说法来形容的。
实际上呢,就是条例紊乱啦,不对等交易啦,诸如此类各式各样的麻烦就是了。
简直就像是没有立法,货币诞生以前的人类社会呢。
我们契约系的神灵呢,是每完成一次完整的契约,神力都能得到一定程度的增强的。
完成的契约越是复杂,牵涉的范围越大越广,造成的影响越是厉害,所能增强的神力也就越多。
神力累积到一定程度,身为神明本身的存在就能升格啦。
就像我现在能以器具作为依托,在现实世界中实现实体存在一样。
而相应的,获得更多神力以后呢,也就有能力约束规格更大的契约了,而不是像最初那样只能小打小闹一翻。
现在想来还真是可叹呢。那时候只能发发声音,说说话,连说得快了都不行,语速又慢又磨人神经,还常常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哪儿像现在一样能畅所欲言呢。
嘛,人类反倒更吃我以前那一套呢……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跑题啦。
话归原题,这个故事呢,就是发生在那样一段时间的。
那时候啊,为了获得微末的一些神力,我也会无偿地进行契约大放送一类的活动哟。现在这样的好事儿可是想都别想了。
想说的故事,就是因此而起的。
忽然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如果人能有选择地回避一些属于自己的时间,会不会有人接受,又会怎么利用呢?
想到就开始做啦。我从人间筛选出了生命历程中不仅过去曾经历过不少尴尬事、将来还会经历不少的人,从中择选了三个人。
那时候我的存在还很稀薄,每次与一个人签订契约就是极限了,因而先选了其中最早出现在世间的那个人进行邀约。
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自然是深明大义地答应了呀——况且对他又没损害,自然是欣然接受这样优厚的条件了。
你问必须偿付的代价?没有没有啦,我从这份大放送式的契约中,是无法直接得到一丝一毫的好处的。至于代价么,硬要说的话,就是他们作出选择后将会受到的影响啦。
第一个被选中的人,开始还并不怎么使用这份契约,好像是不太敢相信我的样子呢。
当然啦,在他试用过一次,忍过了阶段性记忆缺失的不适以后,就变得爱不释手起来了呢。
对了,就是记忆缺失。
这是这份契约第一个、也是最显而易见的代价。你看,这样的代价,确实对我没有一点好处是吧?
嘛,如果跳过尴尬事儿的话,没有记忆也是很正常的吧?连回想一下都感到不好意思的记忆还是不要有为好——这份契约就是基于这样的情感诞生的产物哟。
很明显的,这样一份好用的契约帮了他不少忙,也让他免于了很多无谓烦恼的困扰,以至于没有后顾之忧的他,在开始频繁使用这份契约的初期,很是做出了一番事业呢。
也就只是在初期而已啦。
他实在是太过适应这份契约了,以至于当他发现人生中有太多东西可以忽略掉的时候,就开始有些肆无忌惮起来啦。也是呀,反正丢掉就没烦恼了嘛。
这样看来,他似乎把这份契约当成是万用的保护伞了呢。
可世上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呢?从此以后,他开始变得需要学会忍受莫名其妙丢掉一些什么的烦恼咯。
昨天丢掉工作啦,今天丢掉妻儿啦,明天连被人信赖的理由都丢掉了。
一直到最后,他在不知不觉间就把命给丢了。
多迷糊的人呐。
可他自己不知道呀,这段记忆可从来都没在他的灵魂当中存在过,所以他一直以为他还活着。
嗯,误以为。
事实上呢,他直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还在听我讲故事哩。
听明白了吗?第一段可正是在说你的故事呀,所以说,你丢掉的东西可真够多的。
唉唉,别生气别生气,你现在不是也该明白过来了吗?也别怪我一直没来告诉你,我们的契约当中可没这一条呀。你看,事到如今还会想到回来照拂你一下,我难道不是个心善到无法想象又责任心满溢的神灵吗?
说到底,因为你没能彻底履行契约而受到损失的人,可还是我哩。
不想听听接下来继承这份契约的人的故事吗?想听的话就安静一点啦,成佛还是当鬼都等我把故事讲完再说嘛。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我心满意足地回收了你的这份契约,完成了一次完满的人生体验与感悟之后,我又兴致勃勃地找上了下一个目标。
这次的契约对象是一个看起来安安静静又不怎么起眼的人。虽然这么说,实际上她遇到的尴尬事可多了,但她就是不愿意跟我订下契约,说是没有必要也没想过要逃避什么,心底里还真是死犟死犟的人呐。
嘛,要我说,我还是挺欣赏她的。
当时的我,很想知道她到底是真这么想还是单纯不肯相信我,如果真是这么想又能撑多久不改主意。兴致一来就抵挡不住啦,我就这么白白浪费大好的契约时间,跟着她东奔西跑,时不时在她遇上谁都不愿面对的尴尬事儿的时候游说她一番。
可惜一直到最后,她也没跟我签订契约。
在她临死前,还向我道了谢呢,说是一生中有我这样一个只有她能听到的朋友也不错,哪怕其他人都把她当疯子,可她还是真心拿我当朋友的——虽然我经常恐吓她,如果不接受契约,最后一定会尴尬死的。
很丢人呀,这次的预言算是失败了,她可绝对不是尴尬死的。
第三个契约人,也是这份契约的最后一个有效对象,同样也是贯彻始终,唯一一个活着完成了这份契约的人。
他可不像你那样肆意妄为呢,最早倒是和你有些像,可他能管住自己呀,很多时候并不会因为有这份契约保护就显得忘乎所以,而是把契约当成一种稀罕的天赋,只有在感到对什么事儿有负面情绪的时候才用。
你们管这个叫什么?对了,是叫“打扫心灵的尘埃”。
我还是记得不少东西的嘛。
不管怎么说,他算是个很会利用契约的人,最后结果倒也挺不错的。
就生活上来说,不得不说是个极为成功的人呐。优异的事业、美满的家庭,还有一对可爱又孝顺的儿女。
到最后,他已经不需要这份契约的帮助了。
我也很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形——你看,一个一直被我注视着的契约人,看着看着,直到他成长到心灵足够坚强,能够直面一切,不也是很棒的体验么?
真的是很有趣的契约体验呀。
也许你不知道——现在我来告诉你——人死以前,是会把一生中印象深刻或是不愿回想起的东西翻捡出来,重拾起来,好好回味一遍的。
一直到现在,我也没法分辨,那到底算寿终正寝,还是死不瞑目呢。
他所有丢失的记忆,关于尴尬与希望回避的不快的经历,统统在他死前蹦跶到了他的眼前,赶也赶不走。
也就是说,这份契约并不是让你失去什么,而是将过程中的一些事代换到了结束以前去经历哟。
人如果不够坚强,承受不起这样那样的生命之重,回避自然是最容易想到的解决办法啦。
就算是历练一生如他,最后也没能承受住这许多叠加起来的生命之重,呕血而死了。
嘛,反正人之将死,能不能承受得住也都无所谓啦。
这就是我那关于尴尬的故事了。
一份契约只有有始有终,才算完结,故事也是一样的。
最后的最后,为了回收过去契约的残片,我特意过来超度你哩。
不过,如果你不愿意就这样散掉,那也有得商量,兴许我这儿还有适合你这种情况的契约哟。
你早已经故去,我还未立新契,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