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完全是自我YY的产物
虽然通篇都充斥着没有意义的符号
虽然在一堆90后之中本不该出来现眼
虽然还没写完也不敢确定一定能写完
不过好歹在这里乐此不疲的混过一阵也有几个熟人(?)
那便在这里发一下好了
望不吝赐教 = =
目前进度:约70%
「青花」
文:斯普特尼科维奇
企划、原案、设定、系列构成、出品:俄罗斯联邦太空狗保护协会
特别鸣谢(敬称略、顺不同):
谢尔盖.拉赫玛尼诺夫
H.穆拉卡米
M.诺穆拉
奥斯卡.王尔德
K/VA's
GGMIX
‘铃铃铃……’
门铃发出如终末般惨叫的那个下着小雨的中午,我在家照例正睡得天昏地暗。通宵赶稿到清晨果然非同小可,以至于我的大脑足足花了1分钟才总算了解到了‘有人在按门铃’这一简单的事实。虽然全身的疲惫让我很想就这么放着不管,不过门铃却如同卡壳的闹钟般执拗的响个不停。
‘可恶。’我终于放弃了,垂死挣扎一样从床上爬起身来,跨过昏暗的客厅朝着大门方向挪动过去。虽然不是什么值得自夸的事,会来我家上门拜访的人,一个月也不会有几个,而且大抵都是收水电费或者推销保险的,因此能够这么锲而不舍的按门铃的家伙,大概有什么重要的事吧。
如果是推销员的话就对他的敬业精神恭维上几句然后马上把他赶走——这么打定主意后,我‘哐’的一下拉开门,虽然现在是雨季,但门外的光线还是与我家窗帘紧闭的状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我一时有些晃眼。门外站着的是——
一位身着黑色修女制服头戴修女帽的少女——不,说是少女也并不确切,因为戴着帽子的关系看不清面容,但对方的个头大概只到我的胸口处,所以就权当是少女好了。
最近的教会势力已经这么强大到上门拉人入教了吗?我这么直犯嘀咕。
‘请问……’大概是少女的修女怯生生的开口了。
‘啊,抱歉,虽说我对你们的那个神并没有什么反感,不过要加入什么宗教的话还是免了,那么,再见了。’我赶在她说出诸如‘主无条件的爱着他所有的孩子’或者‘天国近了,你们应该悔改’这类的话之前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然后一把拉上了门。室内一下子又陷入大概50%程度的那种黑暗。
*
阴霾的天空正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把我全身上下淋了个湿透。
料峭的寒风肆无忌惮在四周刮着,我努力的蜷缩起身子。
地面,好冷。
肚子,好饿。
——妈妈。
我这么喊着。
但没有回答。妈妈可能到其他什么地方去了吧?
——有谁,来救救我?
我试着向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传达。
依然没有人理睬。
——不要丢下我一个,这里好冷,无论是谁,请救救我。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绝望的叫着。
回应我的,也只有绝望。
我,大概快要死了吧……
*
关上门以后,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莫明其妙的家伙,居然打扰我宝贵的睡眠。
大脑依然处于初醒的混乱当中,事实上,刚才我还做了一个梦,在一个好像刘易斯.卡罗尔笔下的wonderland的地方——BGM播的似乎是约翰.丹佛的《Take Me Home,Country Roads》,一只无论身形还是长相都酷似查尔斯.巴克利的巨大松鼠手拿着一张床单大小的皮毛向我推销:‘哥们,上好的皮草——刚从我二舅身上剥下来的,大家都是十几年的兄弟了,算你便宜点,只要付3个栗子蛋糕就行了……’,正当我还在考虑要不要还价到2个栗子蛋糕时,就被门铃吵醒了。——究竟是怎么样的工作压力,才会让我做出这么扭曲而猎奇的梦啊?罢了罢了,赶紧继续去睡回笼觉吧。
小心翼翼的绕过客厅的巨物,在第200次想着‘明天一定要早点睡了’后,我再一次倒向了那张承载着一个男人无数梦想的床铺。
顺便说一句,我现在从事的工作是翻译员——既无需什么创造力,也不用投入什么情感,只需以合理的方式忠实的将一种文字转化成另一种文字,文化搬运工——就是这样的工作。虽然名义上是一家小小的翻译公司的注册职员,但实际上我并不进行经典意义上的‘上班’活动,只是通过网络来传递翻译素材和成品,而每月末都会有与完成工作相应的钱款打入我的账户。当然这无非是从一个起点到另一个起点的让人什么都得不到的工作,但可以在仅仅维持最低限度的与人打交道的情况下养活自己,也不该有什么抱怨了。
‘铃铃铃……’
门铃再次响了起来。
宗教的感染力量也太可怕了吧,我这么简短直接而又有力的拒绝似乎都没有让她产生什么动摇。看来今天横竖是睡不下去了,我这么想着,起身洗了把脸,一口气喝干了一罐罐装咖啡,期间努力回想1年前翻译过的那本《简明中世纪宗教史》——虽然翻译内容什么的对于身为文化搬运工的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多少还是记下了一些。
对付这种一脑子狂信的小孩绝对是绰绰有余吧,这次一定要让她知道打扰别人的睡眠是多么罪无可赎的事——我自信满满的又一次打开了门。
*
雨依然在下着。
在一切都绝望了的那个时候,我看到了
那个人。
那个人来到了我的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用手抚摸着我的头。
——
那个人的手,竟是这么样的温暖,给我一种妈妈的感觉。
我恐怕已经连感觉到寒冷和饥饿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用说发出声音,无力感一阵阵袭来。
终于连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很辛苦了。
那个人用有力的臂膀把我抱在了怀里。
——不想死。
——想要活下去。
——想要再一次,感受那份温暖。
——想要一直,和
那个人在一起。
我如同再也不会醒来那样,在
那个人的怀里,沉沉的睡去了。
*
门口站着的依然是那位一身电视里弥撒仪式才会出现的修女打扮的少女,她正宛如小孩子玩着玩具般一心一意的按着门铃按钮。
我脱力的看着她,考虑该用什么样的开场白比较好。因为身高差的关系,她也仰起头看着我的脸。虽然对于判断女性的年龄这点相当不拿手,不过怎么看她都不过是个14、5岁中学生的样子。会用未成年女性来上门引诱单身男性入教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教会啊我说。
‘那个……我想我刚才说过了吧,加入教会什么的实在是太麻烦了。再说别看我这样子,也算是个正经的上班族,不需要那种东西来寻求慰藉。不要再打扰我睡觉了,楼下有好几个已经退休在家的大妈,你去找她们好了。’刚说完我就后悔了,居然自揭底牌,要是对方来一句‘正经上班族怎么会在工作日中午在家睡大觉啊?’,我要解释起来就很麻烦了——但愿神职人员的嘴巴不会这么毒吧。
‘教会?那是什么东西?’少女歪着头,一脸天真的仰头望着我。
‘哈?’这回轮到我如坠雾里了。我赶紧再度端详了她一遍,虽然咋一眼确实是修女服没错,不过仔细看的话,果然还是有一些差别的:连衣裙似乎是因为淋湿了才反射出纯黑的色泽,正统修女服的裙子不会短到露出小腿,而那帽子也只是单纯的黑色连衣帽而已。睡眼惺松时的第一印象果然靠不住吗?
‘这么说你不是来拉我入教的教会神职人员吗?’
‘………………’少女一言不发的仔细盯着我看。
‘那你一大早,啊不,大中午一个劲的按我家门铃干吗?我又不认识你。’
‘………………’继续盯。
‘不要说我多管闲事,不是修女的话就不要穿成这样,你是在cosplay么?’
‘………………’
‘找我到底有何贵干?你倒是说话啊。’我也回瞪着她。
我们两人之间的空气遽然变得有些微妙的紧张起来。
‘你……’
‘你?’我不解的重复道。
‘你就是我想要找的人~’少女用悠哉悠哉的口吻宣布着莫明其妙的话语。
但跟那口气完全不搭调的是,仅仅是下一个秒钟,我就感觉到自己被一团湿漉漉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拦腰扑来,巨大的冲击力令毫无防备的我来了个漂亮的后仰倒地。
遇到上门抢劫的女悍匪了,我一定会被干掉的——在那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的只有这一个念头……
*
身体变得好轻。
彷佛御风飞翔般的轻盈。
四周的柔软给我带来了阵阵温暖。
——是妈妈吗?
温润的液体经由着干涸的喉咙滋养着我业已麻木的饥肠。
好甜。
——妈妈,你终于来救我了吗?
现在即便是睁开眼睛这一简单的动作也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我向四周张望着。
在我身边的,只有
那个人。
*
‘好吧,姑且让我重新把你讲的来归纳一遍,事情其实是这样子的——’我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看着蹲坐在客厅角落里的少女。居然有什么事能让一个刚刚睡醒的成年家里蹲男人动用这么多脑细胞我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你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在大街上但什么都不记得了除了你在找一个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人而靠着冥冥之中的命运或者其他什么怪力乱神的引导让你来到了我的家门口而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凑巧的事那就是我刚刚好就是你想要找的那个人尽管你根本就连那个人的长相姓名特征全部都忘的一干二净事情从头到位完完全全就是这样我没漏了什么对不对?’因为客厅的大部分空间都被什物所占据,我也是跟她面对面坐在地板上。
‘嗯~’她似乎陷入了沉思,‘还有就是~我这身衣服是后来遇到的一个很漂亮的大姐姐送给我穿的~’虽然眼睛还是红红的,但依然是慢吞吞天然系的口气。
我开始想象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行走……‘世界上怎么会有鬼扯到这种程度的事,我绝对不能承认!!’我禁不住大叫起来。
实际上,在刚刚我被偷袭扑倒后的两秒钟后,凭着体格上压倒性的优势,我已将局面完全逆转——正当我一手拎起她的衣领准备把她往门外扔时,她宛如小动物般的大声哭起来。即便是我能够自欺欺人的把门关上,居委会大妈也照例马上会闻风而动——为了避免这种麻烦的事发生,我也只有勉强让她先进来再说。
‘我才没有说谎~就是这样的~’她似乎被我吓住了,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喂喂你这楚楚可怜的神情跟语气完全没有任何关联吧。
在刚跟她谈话的时候我几乎可以确定遇到了一个以未成年智障少女为诱饵的诈骗团伙,一旦哪个男人在与这样看上去没什么自我保护能力的少女独处一室后做出由宿命的Y染色体驱动的理所当然的举动时就会有半打彪形大汉破门而入后进行敲诈,但我发觉她除了自称完全丧失记忆和说话口气奇怪外,神智还算清楚,而且我仔细观察过门外并没有可疑的人埋伏。
‘虽然感觉很对不起你,不过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啊,会不会只是我长得跟你要找的那个人很像——不过你说你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对吧?’如果我之前25年的人生里遇到过说话语气这么奇怪的人,照理应该有印象才对——而且我也不是很喜欢小孩的人,不太可能跟一个和我有一代差距的少女产生什么交集。
‘虽然我也记不得了~可是~可是我第一眼看到你~就感觉到想找的人就是你~而且~在细看后更加确定了~’不知道为什么,她说的话让我产生一种不可思议的信服力。
冷静,冷静一下,我暗暗对自己说道。她八成是个离家出走的不良少女,想靠这种弱智的谎言钓个包吃包住的凯子,要不然就是个看女性向穿越小说走火入魔的同人女——无论哪一种都很危险。
‘哦,是这样啊,那还真是让人感动的奇迹呢,’我一边敷衍她,一边站起来朝墙壁上的挂式电话机走过去,‘不过失去记忆还真是不幸,连自己的家都不记得了,我打电话叫警察来帮你找家人吧,而且失忆的话一定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求求你不要~’她试图再度向我扑来,但这次我早有防备,一个飘逸的闪躲——结果还是被她结结实实的抱住了大腿。
‘放手啦。’我再度想把她拎起来往门外扔,不过她用跟外表完全不相称的力气死死抱住我的腿不放,结果两人形成了杂技式的微妙对峙局面。
‘………………’她的眼里又一次充盈出了相当分量的液体,仰着头用那种街头弃猫似的哀怨眼神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罢了罢了,我不叫警察了,你快放手……’天人交战了一秒钟后我终究还是放弃了,从很早以前我就很不擅长应付女性的哭泣——虽说也没有什么女性会特意在我面前哭就是了。
她果然乖乖的放开了手,瞬间又重新回复到了刚才在地板上的蹲坐姿势。
这家伙该不会是在耍我吧——虽然这么想着,我还是顺势坐了下来。
‘那么,你到底想怎么样吧?非法闯入民宅,对屋主实施暴力,妨害屋主报警——如果你还有比这些更过份的要求的话也尽管提出来好了……’我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做自暴自弃了。
‘请让我住在这里~跟你在一起~照顾你——虽然具体我不记得了~但我肯定你就是我一直要找的~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
最近的小孩已经能若无其事的说出这么不得了的告白了吗?我好歹也算个成年人了听到这话都觉得脸红。
‘可是你要搞清楚,我根本就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姑且算你是失忆了,可我的脑子可正常的很——我完完全全就不认识你,你一定是找错人了……’
‘而且~那个大姐姐也跟我说了~这是命中注定的最后相遇~我一定不会认错人的。’少女似乎就没在听我说话,而是微微的握紧了拳头,一副丽莎.克莱帕斯的罗曼史小说中毒者的神情。
这么纠缠下去的话就没个头了,而且我突然发觉自己的肚子饿了起来。
‘……算了,随便你了,想住在这里就住吧,等你回想起来什么后再回去好了,不过你需要答应我三个条件:不要打扰我工作和休息;自己照顾自己;还有……’因为是随口说的条件所以我略为沉吟了一下,‘还有就是不要随随便便的抱住我。’
在她豁然开朗的神情里读出了同意这两个字后,我没等她开口答应,就朝向厨房去了。
*
那个人一直对我微笑着。
无论何时都在我身边。
温柔的抱着我。
指尖在我的脖颈和煦的游走着。
向我倾诉着最亲密的悄悄话。
——有什么是我可以为你做的呢?
——究竟怎样做才能够回应你这份情感呢?
我在内心反复的问。
然而
那个人依然只是微笑着。
*
来到厨房,我熟练的操作起烤面包机,并打开冰箱拿出脱脂牛奶和鸡蛋——今天的早餐照例是切片土司、煎蛋和牛奶,虽然早就已经过了早餐时间,但一天里第一餐一定要从名称到内容都有早餐的感觉,否则就食之无味,这恐怕是我不值一提的固执吧。
大概被香味吸引了,过了一会,少女也跟了过来,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端坐在餐桌旁。
‘要吃吗?’算是明知故问吧,我也为她准备了一份。
‘好甜~’
‘放了橘子果酱。’
‘哪里来的~’
‘楼下便利店买的。’
我俩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进行着毫无营养的宛如老夫老妻般的简短谈话。
‘对了,自己的名字,还记得吗?只是随便问问,既然住进来了还是知道名字方便一点。’我一边问她,一边保护好手中的盘子,谨防她根据电视剧的常见桥段开始头痛欲裂般的抱头冥想而殃及池鱼。
少女却不假思索的对我说出了她的名字,看起来并没有忘记。
很普通的名字——有点耳熟,不过在我认识的人中,并没有叫这个的。
作为回应,我也把姓名告诉了她。
‘没有印象了~’她吮着半熟的蛋黄这么轻易的下了结论。
‘所以说你认错了啦……’我无力的重复道。
‘哇……’少女刚喝了一口牛奶,突然毫无征兆的惨叫起来,吓得我差点把煎蛋吃到鼻子里去。
‘好烫~好烫……’她一边吐着舌头一边朝上面扇着风。
难道是加热时间太长了?为了确认起见,我也赶紧喝了口牛奶,明明只是温温的程度而已——冬天60秒、春秋45秒、夏天30秒,我一贯是严格遵循着这个牛奶加热时间所以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你这么怕烫吗?那就等凉了再喝吧。’
‘嗯~’她鼓起脸颊,小心翼翼的在平静的奶平面上吹出一道道涟漪,然后小口啜饮起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毫无防备的姿势让我头脑里的某根弦猛然拉紧了。
‘——对了,你进了房间就不要戴着那帽子了。’我赶紧转换了话题。
少女依然如初见时那般戴着黑色连衣帽。
‘啊,还有,你穿着淋湿的衣服要不要紧,需要换一下吗?’我尽可能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没关系的~刚才我已经把水甩干了~现在没问题了~’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回答道。
居然无视我的第一个问题,难道那下面有什么秘密吗?等等,什么叫甩干啊?我心中猛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
那一天,
那个人给了我一份珍贵的礼物。
我跟着他复述着那两个简单的音节。
——名字?这就是我的名字吗?
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赋予只属于我一个的东西。
那个人温柔的用那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叫着我。
那种感觉美妙的让我眩晕。
我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宛如要将其刻在心里似的重复这个名字。
我的名字,
那个人赐予的我的名字,是我和他之间的羁绊的象征。
——只有记着这个名字,那无论到哪里,我永远都不会孤单一个了,对吗?
*
‘那边的地板,还有墙上,都给我擦干净。’我有些愠怒的指挥着少女收拾着她自己造成的残局。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她趁我去厨房的时候在客厅里把她湿漉漉的衣服给‘甩干’了——虽然不知道她那细小的身体是如何形成如此之大的离心力的,但事实就是客厅的地板上好像有一个青蛙交响乐团刚刚开过音乐会一般狼藉。
‘发傻也该有个限度啊,就算是小学生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对不起~’她跪在地板上乖乖的用抹布擦着水渍,那副模样也让我没办法进一步发火了。
‘钢琴的踏板也擦一下,小心,千万要小心。’虽然钢琴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东西,但我还是担心她又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来。
客厅的正中间摆放着一台巨大的钢琴——当然与其说是钢琴本身的体积庞大,倒不如说是客厅实在是太狭小了,实际上那不过是一台小型家用立式钢琴而已,也幸亏如此,如果是三角钢琴的话铁定是放不下的。
一年前,我在旧货商店里看到这台波士顿牌二手立式钢琴时。40多岁的中年店主大叔告诉我,这台钢琴的原主人出国后就放在这里寄卖了。钢琴已经有10几年的使用史,原本洁白的琴键已微微泛黄,踏板也磨损的厉害,不过从弹出来的音色来听就知道原主人这么多年来都在非常细心的保养着,透露出历经岁月而产生的浑厚与饱满——虽说以前弹的都是三角钢琴,但看来立式的也没太大差别就是了。因为觉得被默默的放在一堆电视机、音响和跑步机中间无人问津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我头脑一热就买了下来,考虑到物价水平的话价格只有原来的1/10——不过即便如此还是花去了我大约一个季度的收入。
‘这是~钢琴?’她总算收拾好了自己造成的混乱局面。
‘是啊,二手的波士顿牌。’虽然在整间房间里风格多少有点格格不入,不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优雅的掀开了木制琴键盖,彷佛在触摸某种珍贵物品般,双手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微微停留。
喂喂,那可不是玩具——我刚想这么说,突然发觉她眼神中流露出的认真与执着——姑且算她说的失忆是真的,那么莫非她的身份是跟钢琴有什么关联的?我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个出生贵族的天才钢琴神童遭遇家族阴谋暗害侥幸逃脱但失去记忆的恶俗桥段。
‘so so so……’她连按了几下so键。
莫非是要开始弹《命运交响曲》吗?这是什么样的超展开啊?
‘!◎#¥%※×()……’令我的期待完全落空的是,接下来弹出来的却是杂乱无章的音符的堆砌——不,那根本不能算是弹,只不过是以乱数随机的顺序来对琴键进行敲击的程度而已。
‘喂喂,那可不是玩具。’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这样乱弹的话钢琴会不高兴的。你是因为钢琴而想起什么了吗?’
少女却顺势倒在了我的怀里,‘可以~弹给我听吗?’似乎气息有些微弱的样子。
我一瞬彷佛被时速200公里的跑车碾过,令人厌恶的回忆在脑海里依次蒙太奇而过。
‘可以吗?’她带着乞求的眼神望着我。
‘啊……抱歉……只有这个……是不行的。’
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已经发过誓,不再为任何人弹奏——除了为我自己以外。
*
从
那个人的指尖流淌出了动人的音符。
我安稳的在他膝上蜷缩着身体。
整个世界也彷佛只有我们两个一般。
——那是什么旋律?
我不知道。
——奏出那旋律的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只是,那是仅仅为我而弹奏的,宛如生命本身般美好的,奇迹。
*
凌晨2点——虽然就这世上的一般论而言是休息的时段,不过对我来说则是工作效率最高的宝贵时间,而且因为被莫明其妙的人闯入还闹腾了一番的关系,害得工作进度也有所延误,不抓紧是不行了。
那个自说自话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暗自冥想着,刚到下午她就好像乔治.麦克唐纳笔下到了白天的夜之少女一般倒在我的卧室里大睡特睡,连晚饭都没起来吃,结果到头来对于她我所了解的只有:失忆(自称)和我是她非常重要的人(自称)这两点而已。罢了罢了,怎么看她也不会对我有什么邪恶的企图,再说要赶走她也实在是太麻烦了,如果她只是想在这间60平米的小公寓里呆着的话就随便她了。
这么打定主意后,我开始对着电脑上的翻译文本斟字酌句起来。
‘墓室守护神……巴斯特德……引领着埃及复活者……前往圣甲虫……’
如上面所见,今天我所要解决的工作的一本名为《动物通灵学》的英文书——虽说是名头很大,还扯上了各种神话,但内容却写的宛如美国20世纪初量产的廉价西部小说般俗不可耐,恐怕连无聊的家庭主妇和好奇心过剩的中学生都不会买来看。这么说还真是令人泄气呢,大多数时间和场合中,我的工作就是这么搬运着无价值的‘文化’,当然身为搬运者,对于搬运的内容是不应该有抱怨的——艾伦.金斯堡的《嚎叫》也好,《盖世太保兴衰史》也好,《实用奶牛养殖法》也好,只要能挣钱,翻译什么根本没什么区别。
‘在埃及神话中……猫是守护女神巴斯特德的化身……’
‘古埃及人……还将猫和其他动物……制作成木乃伊……’
我正全神贯注的翻译着作为全书铺垫的怪力乱神的埃及风俗时,突然觉得颈部吹来了一阵气息。
‘哇……’还没等我的大脑做出理性的判断,反射神经就已经促使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惨叫声在静谧的深夜如慢放般传到了很远——当然还在余音绕梁之时我就意识到除了那家伙以外不会有其他人,不过全神贯注的工作让我大意了。
‘干什么?!’我回头对她怒目而视。‘深更半夜不要偷偷摸摸的出现在我的背后。’
‘喂~你在干什么啊?’罪魁祸首却一点都没有悔改之意,睡眼惺松的看着我——她已经睡了超过12个小时了。
‘工作。’
‘诶?好无聊~’还打了一个哈欠。
‘无聊固然是无聊,不过为了生计也是没办法的事。’我难得的赞同了她一回。
‘呜~~’她有些跌跌撞撞眼看就要趴倒在地板上,我不得不抬手扶了她一把。
‘你什么时候进这间房间的?’卧室在书房的隔壁。
‘嗯~好像是你在说圣甲虫什么的时候~’她好歹清醒了一些。
那不是已经在我身后站了有10分钟了吗?这家伙走路居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看了看她的脚——光着,来这穿的黑色漆皮鞋因为进了水已经放到阳台上晾着了。除此之外,眼前的她依然是初见的装束——修女服式的长大衣+连衣帽。
‘我说,在房间里你那帽子也该脱下来了吧,又不是真的修女。’
‘诶~你房间里有好多书啊~’她以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摸了摸头,然后对着我书房里的书架说道。
又一次想要蒙混过关吗?难道说她帽子下面果然隐藏着什么秘密?早知道趁她睡着的时候偷偷看一下就好了——我开始产生了一些不成体统的妄想。
‘你看,窗外有只飞碟!’我突然以夸张的姿势指着窗外,‘上面还坐着猫王和马龙.白兰度!’
‘哪里哪里?’虽然是个显而易见且拙劣到爬虫类动物都能拆穿的谎言,她居然一脸好奇的顺着我手指的方向朝窗外宛如被泼了100加仑墨鱼汁般的一片漆黑望去。
好机会!我从她背后抓住连衣帽的帽尖轻轻一拉。
‘呜啊~’受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少女一下子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头正常到有点无聊的黑色直长发——我原本还以为她得了圆形脱毛症之类的疾病才整天戴着帽子。等等,莫非是错觉,总觉得她的头顶上似乎有着什么人类不该有的东西……
‘那是什么?别挡住啊。’
‘不要!不要!大姐姐说过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她朝着墙角蠕动过去。
虽然我可以故技重施的把她拎起来看个清楚,不过她照例会反抗所以太麻烦,所以……
‘快看外面,月亮突然变成了一盘巨大的意大利面!’又说了一个扯到令人发指的谎。
‘诶~真的吗?哪里哪里?’她一下子放松了警惕,背对着我朝窗外四下张望起来。
‘…………’我花了一秒钟才好歹止住了因欺骗这个与其说是纯真倒如不说大脑缺根筋的家伙而产生的负罪感,朝她的头上定睛看去——
虽然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不过她的头顶两侧居然堂堂正正的挺立着两只猫科动物才应该有的毛茸茸的耳朵。我想任何一个人类在看到如此具有乖离感的场景时都不可能不产生动摇吧,反正我是不由自主的朝着还一副浑然不觉模样的少女的‘耳朵’伸出了手……
‘呜啊~还给我啦~’察觉到第二波袭击的少女终于不再执着于寻找那盘庞大的意大利面了。
我仰起头仔细的看着手中的东西:黑色的泛着塑料光感的发箍上,饰着两只由人造皮毛制成的黑色三角形耳朵——似乎是被称之为‘猫耳头饰’之类的东西,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恶趣味。
‘快还给我~这是大姐姐送给我的~不好好保管不行的……’因为我把猫耳头饰举过头顶的关系,她踮起脚尖伸长手想过来抢。
我在端详了大约2秒钟后,兴味索然的把东西还给了她。人类长出猫科动物的耳朵这种不存在任何理性可言的事果然是不可能发生的。
‘根本就没有什么面~你为什么骗我?’
‘是你自己笨吧,这种信口开河的谎言怎么会有人真的相信吗?’
‘呜……’她手捧着猫耳头饰上下打量了一会——那架势就如同高度近视者在检查隐形眼镜,然后小心翼翼的戴回到自己的头上。
‘啊,抱歉,一不小心就拿了过来,不过戴着这东西也……’我向着房间里身穿修女式长大衣,长着猫耳(假)的少女说道。
‘因为大姐姐跟我说过~只要一直戴着它~想要找的人就会出现在眼前。’
‘……你说的那个大姐姐就是给你这身衣服的人么?’
‘嗯~她长得很漂亮~待人也很温柔~即使是跟我第一次见面~却毫无保留的帮助了我~而且……’
‘等等,是不是温柔姑且不论,她给你穿的这套行头还真是有恶趣味呢。’我赶忙打断了她的赞美诗,老实说,从一开始这家伙说的话里就充斥着各种天马行空不着四六荒谬绝伦的地方,以至于我都懒得深究了——再说就算她真的碰到过这样一个人也跟我没关系了。
‘没有啊~我觉得很合身呢~’她在头顶凑到了我面前,‘而且而且~还可以动哦~很厉害的~’
‘除了你晃来晃去的脑袋外,什么都没动。’我不明就里的盯着她的头顶看了一会,下了结论。
‘等一等~马上就好了~你看着~’少女涨红了脸,似乎在用力的样子。
‘没有动哦。’
‘怎么会?我明明记得可以动的~’她用双手触碰着头顶的两只猫耳(假)起来。
‘别傻了,那种东西怎么会动起来!你不会是又在耍我吧?’
‘真的啦~你看~就是这样~动起来了~’她用双手挟着猫耳上下摆动起来。
这家伙绝对是在耍我——在做出这个显而易见的判断后,我果断的决定不再理睬她,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电脑屏幕上去。
‘喂喂~不要不理我啊~’继续在我身旁磨蹭。
‘住在这里的三个条件,还记得吗?如果违反的话……’我以相当克制的语调对她进行了赤裸裸的威胁。
‘嗯……’她好像陷入了什么难题似的勉强答应了一声——威胁看来非常有用。
‘那么,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饿的话冰箱里还有牛奶和番茄三明治,无聊的话卧室里有电视,困的话就继续回去睡觉,了解?’简短的交代了几句后,我继续工作起来。
*
那小小的东西在黄昏中闪着耀眼的银色光泽。
那个人轻轻的呼唤着我的名字——他给予的名字。
我回应着他。
带着如同往常一般温柔的笑容,
那个人把那个东西给予了我。
——刚开始有些不能习惯呢。
那东西给我带来了些微的束缚。
——这就是被人接受所必需的代价吗?
那负担给我的感觉如同甘美的毒素。
——对于我来说,这是最为珍贵的宝物。
*
时针指向了凌晨5点半,经过6个多小时的奋战,在翻译了若干个牛马猫狗显灵的荒诞故事后,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今天的预定进度已经完成了90%。老实说,这本书的内容还真是和标题一样扯——以至于说是哪只通灵的四脚动物亲自编出来的都能让人信服。
从椅子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膀和脖子,我躺倒在书房的沙发上。就这样休息一会吧,而且就算睡着了也无所谓,剩余的10%明天再补也行。
这么想着,我探出身子打开了柜子上的飞利浦CD唱机——虽然算不上什么不得了的嗜好,我习惯在休息时听点音乐,当然卧室里有全套的JBL音响,不过这个时候她可能已经睡着了,所以还是难得在这里凑合一下好了,这种程度的绅士风度我还是有的。
按下了play键后,发出微弱荧光的CD机如冬眠已久的小兽般苏醒过来——毕竟这台CD机是我几乎不怎么用到的。稍稍读了一下盘后,房间一下子被激越的弦乐和低沉的钢琴声所充溢。
‘竟然是那张CD么……’光是这个引子就足以让我分辨出CD机里的内容物——是什么时候什么心境下才把这张CD放进去的我已经想不起来,不过在这样的凌晨听这样一张CD,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微妙的感觉。
‘罢了罢了。’虽然一刹那间有站起身的念头,但我马上就放弃了——所有唱片都放在卧室,现在想换也没办法了,再说毕竟也已经过了这么久了……
我蜷缩起身子,用手枕着头,耐心的听着引子之后的24个变奏仿佛触手可及般的在我头顶游荡、盘旋乃至消逝。
这张CD,无论什么时候听,无论听几遍,都是那么的——
都是那么的破绽百出——且不论小提琴的轻飘与木管的凝滞,最大的问题就在作为主旋律的钢琴,虽然单纯就演奏的技巧来说并无太多指摘之处,但激情欠奉、力度不足、变奏拖沓,这一切的一切,都跟很久以前听时毫无二致——当然会变才反而奇怪,CD无非是忠实的将所刻录的音轨传承下去的东西,有变化不过是听众本身的心境而已。
果然是钢琴手太年轻的缘故吧,虽说技法这种东西可以靠天赋和童年的苦练,但阅历和经验却是没有办法弥补的,以将这首狂想曲的阿什肯纳齐以及鲁宾斯坦演奏版本烂熟于胸的我来说,只需几个小节便能听出演奏的生涩,但除此之外,钢琴声中透出那种自省与无助参杂的忧郁,那种宛如面对心爱之物一点一滴流逝时不动声色的绝望,却意外的给予了曲子新的诠释,如果假以时日的话,这位钢琴手恐怕也能以风格的独具一格而为世人所熟知吧——不过这也是无法可想的事了。
因为这位钢琴手只能一直这么年轻下去。
在曲子不紧不慢的流淌中,门被‘吱’的一声推开了。
依然没有听到脚步声,但显然是她进来了,我假装睡着,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直到感觉到她已经站在我身前——这家伙难道又想……
‘嘎哦……’我以摆脱引力般的加速度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作出张牙舞爪状。
‘呜哇哇哇哇……’她惨叫着在房间里抱头鼠窜。
‘你还想吓唬我吗?这种程度的小把戏我早就看穿了。’我得意的看着她——说实话,这孩子虽然不能以常人的标准来衡量,但还真是满有趣的,拜她所赐刚才的那些陈年往事也可以不用多想了。
‘没有~我没有想吓你~’
‘那你想干吗?我不是说了不要打扰我工作的嘛。’
‘这个~’她的手里拿的是——我下午做的番茄三明治,算是要给我吃吗?
‘……总之先从我的书桌上下来吧。’
她有些畏缩的看了我一眼。
‘请从我的书桌上下来,好吗?’我挤出了一个大约1公分长度的人畜无害的微笑。
‘好的~’她马上以开朗的口气答复我,然后以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从书桌上跳了下来。
她那不知道算是神经质还是天然呆的个性看来还在继续发挥着威力,不过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
‘给~’她把三明治递给了我。
‘谢谢。’虽然是我自己做的东西,但必要的礼节还是需要的。
‘嗯~嗯~’在她热切期盼的眼光的催促下,我拆开了保鲜膜咬了一口——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果然有点冷,不过算了,难得她特意给我拿过来——然后就着本来就泡好的咖啡吃起来。
‘喂~这个播的是什么啊?’一贯好奇心过剩的她指着CD机问道。
‘《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因为在吃东西,我嘟囔着回答。
‘怕给你……想去?’
这未免也差的太远了吧,我咽下了一口三明治,一字一顿把那九个字给她复述了一遍。
‘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
这回总算像点样子了,我继续吃起三明治。帕格尼尼什么的,对于她这样的年纪来说,大抵就是无意义的汉字堆砌罢了——不过这说不定也能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吧……
‘帕格尼尼~帕格尼尼~主题狂想曲~’她还在努力的理顺这九个字的逻辑关系。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叫帕格尼尼的人的曲子吗?’
‘……不是的,虽然名字里有帕格尼尼,但其实是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我耐着性子给她解释,也许一开始跟她说这个就是失策吧。
‘拉和蚂蚁洛夫?’很显然这对她来说又是一个拗口的外国人的名字。我不得不又给她解释了一遍。
‘帕格尼尼~拉赫玛尼诺夫~帕格尼尼~拉赫玛尼诺夫~’她一边仔细听着CD,一用好像小学生背课文般的重复这两个冗长的名字。
‘我知道了~这是拉赫玛尼诺夫弹的曲子~而且~而且~就是用钢琴弹出来的~’她用手指着客厅的方向,不知为何还一脸自豪。
我叹了口气,要向她解释这其实并不是拉赫玛尼诺夫亲手弹出来的话,势必还要告诉她那个钢琴手还有交响乐团的名字,这就说来话长了,而且那个钢琴手出名的时候她恐怕还没有出生——当然当时算不算得上是出名也很难说,所以我决定不再多费口舌。
‘嗯,你说的没错。’就这么敷衍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