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魔契笺言·言重来

【言重来】

　　我存小主人，难得无已女魔头不在，不需要让我当篱笆当围墙当帐篷，就让我魔契来给你讲个故事吧。
　　嗯，让我想想，给你讲个什么样的故事好呢……
　　有了。
　　在我的契约生涯里呀，有许多都是和时间沾边的哟。
　　嗯，没错，和你的能力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啦——确切来讲，我的契约之所以能涉及时间，全都是因为很久以前的你允许这么做的关系呐。
　　因为你知道，结果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嘛。
　　当然啦，现在我也理解这一点了，而且是十分理解了哟。
　　下面我要说的这个故事呐，是关于一份非常具有代表性的契约的。
　　时间的回溯效应之一，【若对当日有诸多不满，可在第二日初选择重新来过，代价为固有寿数扣除一日】，这样非常便宜划算的契约。
　　以一换一，真的是很公平好用的约束对吧？
　　当然啦，这样的好契约，也要看到底是谁在用的。
　　作为一个公平公正助人为乐的神灵，在立约前，我就把所有的条条款款全都摆在执约人面前了，是否选择拥有就是他们自己的决定啦。
　　这么划算的契约，选择接受的人自然占了绝对多数咯。
　　但真正执行到位，又值得一说的，还是没几个。
　　原因多种多样，有很多啦……并不是当初立约、挑选执约人的时候考虑不周，还是人类太过不知所谓什么的，而是因为人心太过复杂的关系。
　　小主人没见过萤火虫到来前的东大陆吧？那时候的文明和现在可是大不相同的，所有人类都是如小主人一般相貌的人，而不是虫类伴生体。他们没有绿莹莹的头发、舌头，也没有足够的耐热性与耐毒性，哪怕空气中参杂了多一点的杂质，都能轻易要了他们的命呢。
　　也许是改变太大了的缘故，现在的人类与过去相比，实在是单纯太多了。

　　那些有幸得到这份契约的人呀，总渴望着去改变什么。绝大多数的人相信，自己能够支配一切——因这样一份契约，他们得以成为一日的预知者。
　　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一切都好像命中注定，哪怕他们选择了改变什么决定，最后与其相对应的点，同样也会发生偏转。
　　赌马的人想买前一日他曾看到获胜的编号，比赛前却无论如何都记不起到底哪一匹才是胜利者，最后依旧遵从错误的直觉买了曾买过的那一匹劣马；希望救人的人事先来到了自杀者将会跳楼的天台，却发现那人从双子楼的对面跳了下去；演讲时因过度紧张而导致发挥时常的演讲者，在重新前往会场时不断计较失去一日寿命的代价与演讲大获成功所能获得的利益，将事先做好的心理建设抛得一干二净。
　　一切的结果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有他们的心情。在那样糟糕的一日结束之时，他们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越来越糟。
　　在这样糟糕心情的影响下，他们甚至没法察觉到，每一次重头来过的时候，无论是心情、秉性还是心理状态，全都已经回归到了那日最初的状态。
　　一般无二呐。

　　可总有人是不信邪的。
　　有那么一部分人呀，自以为抓住了契约的漏洞，不断重复着同一日，从多个角度试图改变这一天，不计代价地尝试着一切他们所能想到的。
　　有人尝试杀人，最后连勇气也没能鼓起；有人尝试自杀，每到行动之时总被旁人无心的三言两语所瓦解；有人尝试着什么也不做来改变这一切，却总有那么一两个与旁的人不同的重要角色参与进来，让他们不得不按照前一日的剧本登台表演。
　　这样一部分人，实际上并不是当真遵循我的意愿而签订契约的。其实呢，他们存在的意义，从他们无休止地反复利用契约开始，便仅止于死在第二日的开始这样了。
　　唔，要说其实是我自己的意愿，倒也没错啦。
　　不是故意要骗你的，我的小主人。下次女魔头问起是谁教你学会骗人的，也请千万不要提“魔契”这两个字呀。拜托拜托。

　　只有极少极少一部分人，才真正算作懂得如何运用这份契约呐。
　　其实呀，用它来重过快乐的日子，才是最符合寻常人心意的用法。
　　可惜呢，不是真正理解了的人，哪怕想到了，也当真寻不出有哪一天是能令他们全心全意快乐起来的。
　　所有能想到的日子，全都是在回忆里的，有些甚至是被他们认为不够快乐而放弃重来的日子。
　　就这样子，往后无论多快乐的日子，他们全都沉浸在无法圆满的些微遗憾中难以尽兴。
　　另外一部分人尽情用之享受人生的人呢，则没有这样的烦恼啦。
　　只要是值得回味纪念的日子，他们都会尝试再来一遍，每一次哪怕经历完全相同，也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感悟。
　　然而，即便是这样的人，也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烦恼哟。
　　因为满足而不愿改变，又因不愿改变而惧怕改变。到了最后，已经不是执约人试图改变自己的命运了，而是他们自发地维护一切。
　　在他们重来的日子里，一切都变得需要谨小慎微起来，一点点微末的不同，便足以让他们胆颤心惊，深恐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甚至有些追求完美的人，到了哪怕有一个举动自认不妥，都会反复重来的地步呢。
　　这已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挥霍生命了呐。
　　一直到最后，在他们人生的尽头，会忽然想到些别的什么。
　　“如果不签这份契约，我会多活多少时间呢？也许没有这份契约，我能拥有更多快乐美好的时光……”
　　无论是在多么美满的生活中逝去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产生这样那样的感怀遗憾。
　　到头来，无论怎样的圆满，也全都会转变为憾惜了。

　　由此看来，这份契约当真是不存在真正的“正确使用方式”的呀。
　　所有的不满、不美、不足，也都是由人心生的不满不美不足所带来的。
　　懂得自己、了解自己，再找寻到自己与世界相处的方式，这就是生活了。
　　这是无论什么样的契约都无法给予的哟。
　　好了，女魔头要回来了，再近一些她该能听到我们在说什么了，只好下次再给你讲故事咯，我们的我存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