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sao - 2004/9/13 13:42:00
一、无人之境（上）
狭小的房间。
当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趴在电脑桌上睡了一夜。枕了一夜的前臂深深地刻着前发地烙印，还在一阵一阵地发麻。在椅子上调整一下座姿，我恍惚地望着漆黑的屏幕下一闪一闪的绿灯。
电脑也在睡觉啊。
惯性地，我把鼠标晃动了一下。几秒钟过去了，但电脑没有响应。
和浅眠的我不同，我的电脑喜欢赖床。
拨开粘在腮上的头发，举起双手伸个懒腰，关节像水溅油锅似的噼啪作响。瞄一眼桌面的闹钟，我又提前醒来了。
在厚重的窗帘的支配下，电脑打鼾似的闪烁着的指示灯格外显眼。我按着桌边慢慢站起来还没跨出一步，脚下一软摔个五体投地——坐了一晚的双腿已经完全麻木了。就着样趴在地上，脸贴着冰凉的路轨，不知为何脑袋渐渐迷糊了。
隐约间，微弱的震动从铁轨传到脸颊……随后又听到从远处传来的隐约的汽笛声。震动越来越强，笛鸣越来越响，待我惊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汽笛震耳欲聋的轰鸣从我身上一辗而过。伴着绝望的哀嚎，我残留的半身像塑料袋一样被强烈的气流带起撞在旁边的桌腿上，什么东西从桌上一滚而下不偏不倚地砸在额头，轰鸣骤然而止。
睁开眼，房间昏暗如初。闹钟静静地躺在地上，时针端正地压在“7”字上。
就算不愿意，时间的双脚依然会执着地于12刻度间追逐着。
重新坐在椅子上，半掩在乱发中的左耳正对着电脑屏幕。
现在的我正界于两面壁镜之间。在面前镜中，我看见正面对着我拿着梳子梳理着右侧头发的第二个我。而镜中的第二个我的背后隔着第三面镜子、与第三个我背对而坐。第三个我与第二个我拿着一把一摸一样的梳子，面对着第四面镜子梳着我左侧的头发。而第四面镜子中，第四个我已经理顺了右侧的头发，之后把梳子伸向左侧。
“左侧我已经梳完了。”第三个我对第四个我说。第四个我点一下头，把梳子移向脑后，她背后的第五个我用右手重复着她的动作。然而因为距离关系第五个我的动作我已经看的不大清楚了，直到她轻轻地说“行了”我才省悟过来。
更衣后，我揉着眼打开房门，路过客厅径直进了浴室。洗漱完毕后我进了隔壁的厨房。打开冰箱，拿出被新鲜的蔬菜挤到一角的面包拆开包装纸后咬着，左手拿起冰箱门架的纸包牛奶，右手关上冰箱门并取出藏在纸包旁塑料膜里的吸管插进纸包、然后抓住面包轻轻一扯，同时左手把牛奶送到正在咀嚼又冷又韧的面包的嘴前。无意识间，我完成了一连串熟练的动作。
地板在微颤着，一波波颤动传向我赤裸的脚心。
厚重的窗帘后偶尔发出的一阵微弱的闪光，客厅的沙发瞬间现出它本来的轮廓，之后又消失于那片沉寂之中。耳边能听到的仅仅是隔壁微弱的敲打键盘的声音————还有纸包牛奶渐渐被吸瘪而发出的唧唧声。
纸包躺在垃圾桶底，面包泡在胃袋中。
返回房间，电脑已经醒来了。坐下晃一下鼠标，弹出来的聊天软件上一个头像在闪动着。双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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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舟子 07：08：24你怎么也通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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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睡着了忘了关电脑。我上学了。 ENTER
关闭了聊天软件，惯性地又点开那个网站。《莫扎特的狂想曲》的最后更新日期还是1996年7月14日。ALT+F4、ALT+F4，ENTER
背上背囊，换上水靴，拿起提起靠正门前那把湿漉漉的雨伞离开了只有键盘响声的家。
车站前一个人也没有。雨点啪啪的敲打着雨伞、地面，聚成细流把乘着叶船的蚂蚁冲进下水道，随后的还冲来一辆巴士。
我挑了巴士最末端的座位坐下。车上我是唯一一个乘客，巴士也就成了我接上学的专车。颤动着，颤动着，软软的座位把我的睡意都颤出来了。为了避免坐到终站，我把车窗拉开拉开一条缝，感受着街上潮湿的空气，浏览着没有存在感的街景，待我回过神来，身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落汤鸡————原谅我的无礼，因为我对那些染发的人没有一点好感。在半湿的黑T恤的对比下脱色的头发白得比窗外的闪电还要刺眼。我有意的往左边车窗的空位挪一下屁股，而坐在右面的窗旁的落汤鸡似乎察觉了我的小动作，滴水的白发间露出来的左眼瞟了我一下。
出于本能我完全靠在左车窗的玻璃上了，抹一下脸颊，还好是雨水而已，不是血。他像要把我肢解似的继续扫了我几眼后，抱着手里唯一的一本书又重新望回窗外。那份压迫感稍稍减弱一点，但我依然保持着那不太自然的坐姿。深呼吸几下，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那人再也没有回头，好像对雨中的街很感兴趣似的。
离校还有三个站。
雨一直下。已经下了两天了，之后还会持续一段日子，因为雨季来了。行驶在雨中的巴士成了雨中唯一的活物，而我和落汤鸡成了车里唯一的活物。我抱着背囊，落汤鸡抱着一本书，车内空气很沉闷。我再把窗开大一点，在因湿透而变得冰冷的头发贴着我的脸颊，然而我的脸上却一阵阵的发热。是睡眠不足的缘故吧。
离校还剩两个站。
忽然我心中产生了提前一个站下车的冲动。可是车外的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在这种天气下撑不伞撑伞没什么分别。我想了一下，拉开背囊的拉链。如果没记错的话里面还有一件雨衣，而行动证实了我的记忆。
按铃。
仓卒披上雨衣的我在学校前一个站了。下车前，我把雨伞留给了落汤鸡抱着的那本书。
未完待续